◆楊俊峰
就在剛才一轉(zhuǎn)身的功夫,窗外竟然下起了雨。
起先,只是零零碎碎的幾滴,只有瀝青路面上有一些濕意,樹下、公交站臺周圍,甚至人行道上都看不出有雨的痕跡,接著,雨便停了。
我站在窗臺邊,看外面如織的人流不緊不慢地走過,感受著從窗戶縫隙里鉆進來的清爽冷風(fēng)。此時,鄉(xiāng)下的父親也在家里看雨嗎?
似乎從我記事時候起,父親就對天氣預(yù)報格外在意,最初是聽收音機,再后來是看電視。只要是有關(guān)天氣預(yù)報的消息,無論在做什么,或者在說著什么,他立馬就跟中了電似的跳將起來,非常嚴肅地要求所有的家庭成員屏氣凝神,悄無聲息,全來關(guān)心天氣預(yù)報。
雖然多數(shù)情況下預(yù)報的結(jié)果不外乎是失望,但父親總是一如既往持續(xù)關(guān)注著,多少年了似乎已經(jīng)成了習(xí)慣。以至于,每到電視里播天氣預(yù)報的時候家里人也會很自然地想到父親。
有時,也有例外,那就是預(yù)報有雨的時候。父親總是會來到院子里,抬頭看看天上的云彩,隨之“啊呀”一聲,趕緊行動起來。
每次雨要來的時候,父親就在院子里忙開了,他邊搬著梯子邊招呼著眾人,這個取塑料布,那個趕緊遮住轆轤,這邊的麥秸需要堆起來,那邊的杏干趕緊端回去,那時的父親簡直就是一位叱咤風(fēng)云的將軍。院子里除了震耳欲聾的雷聲和刺眼的閃電外,就是父親帶領(lǐng)我們出來進去忙碌的身影了。
雨似乎來得總是那么恰到好處,總是等我們把院子里該遮蓋的都遮蓋好該收拾的都收拾好后,便應(yīng)聲而“下”了。那時的父親一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(fā),一邊咧著嘴,喜不自禁地跟家里人講述著雨來之前一幕幕驚險刺激的鏡頭。那時的父親身材高大,皮膚紫紅,常會穿一件齊膝的短褲,著一件洗得發(fā)白的背心,一雙棕色的塑料涼鞋是我上初中時穿過的,上面服服帖帖趴滿了補丁。他開朗的談笑總是讓我們簡陋居室的每個角落都蕩漾著得意和滿足。
“啊呀,這才是……”常常是在大家都以為完事大吉,準備脫鞋上炕“刀槍入庫”時,父親會脫口而出這么一句話。
不知道是什么時候,窗外的天色已經(jīng)暗了下來,張牙舞爪的閃電前腳剛走,緊接著的就是一連串讓人心悸的炸雷,天空仿佛撕裂開了一個口子,密集的雨點打擊在窗戶上,澆注在天地間,天地成了茫茫一片,雨也成了茫茫一片。
雨越下越大,似乎沒有停的意思,院子里的積水上面浮起了數(shù)不清的水泡,像萬千只游泳的鴨子在列隊演習(xí),近處屋檐下的玉米垛早已被塑料布遮蓋得嚴嚴實實,雨水落在上面忽而激越,忽而婉約,忽而高亢,忽而輕柔,忽而如大珠小珠落玉盤,忽而如嘈嘈切切錯雜彈,都像把聲音放在了擴音器下面一樣,清脆響亮,舒坦悅耳。
此時窗外華燈初上,傘陣和車流混雜著,鳴笛聲聒噪不停。而此刻家鄉(xiāng)是不是也在落雨呢?父親呢,是不是剛從雨里回到家來?這一切都不得而知,我的耳邊只有那似斷又續(xù)、如泣如訴的雨聲一直縈繞,余韻不絕。
(責(zé)任編輯:李冬梅)